父子仨

父子仨

在泊车场见到他的父亲，往日一定也是美男，老来灰白的头发，反倒为他增加了理查・吉尔（Richard Gere）式的成熟魅力。

虽为向导，他却不多解说，坐在前座只顾着以及司机用土语聊天，好在咱们忙着观看窗外景物，其实不在意有没有解说。斯利那加是印属克什米尔第一大城兼夏季首府，人口118万，全城没有摩天巨楼，处处都能仰望到喜马拉雅山脉纵横交错的旁支侧岭。谷地里水色丰盈，洁荷冷（Jhelum）河、大小湖泊与湿地，如明镜散置。饱吸山水精髓，成绩了它的雪肤花貌。由于地势高，四月的气温清新宜人，过去16天游览于干旱高温如同烤箱的印度北部，咱们像凋萎的植物，此时逐步苏活了过来。

在斯利那加最大的白色清真寺旁边散步，赏识雪山倒映于浩大的黛尔（Dal）湖面上，然后坐车登上喜马拉雅分支的札巴湾（Zabarwan）山岭，拜访位于半山腰的天使宫（Pari Mahal）。这个落差多达七层的花园，繁花绿草间耸立着17世纪中叶兴修的石砌楼阁，不但是往日蒙兀儿帝国一个王子的宅第，也是当年教授天文学的察看站。

天使宫视线辽阔，远近山峦以及谷底湖河尽入眼帘。爸爸导游告知咱们，年青时他在这里卖花养家，收入绵薄可想而知，本日帮儿子的旅行社当向导，带国际游客来天使宫，与其说是工作，更像是来散心踏青，难怪他的神情安祥轻松，嘴角泛着笑意。

黄昏，导游送咱们到尼京（Nigeen）湖边，跨入来迎的有篷划子，船夫划着橹桨渡向对于岸的船屋，一片寂静中唯闻水声欸乃。轻风拂面，吹动一湖的潋滟波光，恍如带着来自远处雪山的清爽。今宵，咱们将在湖上停靠的一艘船屋过夜。船的外观出现朴实的原木色，内部卧房以及公用的交谊厅、餐厅，却布置患上十分古雅，羊毛地毡与壁毯尽管有了年岁，但花饰细腻繁丽，十足克什米尔风情。晚饭是平淡的克什米尔口味，不放印度菜的浓烈香料，倒也相符当地湖峰明秀的风致。

离去时，爸爸导游告知咱们，他以及两个儿子就住在湖畔另头的二楼洋房内。  

次晨，见到来接咱们的哥哥导游，我不由微微吃惊，既不如父亲与弟弟英俊，也没有他们茂密的头发，顶上全秃的瘦削脸庞看起来至关苍老。更糟糕的是，弟弟的满脸笑容如凌晨旭日，父亲的悠恬微笑似夕阳余辉，哥哥的脸上就只有一片阴霾。想到接下去的整整四天里，咱们就只能以及这位神情抑郁的导游共处一辆小轿车内，心里暗暗叫苦。好在四天里，沿途美景让咱们感觉置身仙境。

车子离开斯利那加城，前往克什米尔谷地周遭的山脉，包含西南方的皮尔庞嘉（Pir Panjal）山脉以及东北方的喜马拉雅山脉，饱赏大自然历经亿万年，方始雕凿出来的神秀天工。

古尔玛格（Gulmarg）位于斯利那加城西边65千米，山回路转间，两旁笔挺高耸的松杉等针叶林列举无垠。林后不时呈现的雪峰，或者单一现身，或者连袂成群，使人目不暇给。在山路上最美的一处观景台，咱们看到一湾溪水切割出清幽谷地，仍不愿松懈，夹带着融雪疾奔向前。

娑娜玛格（Sonamarg）位于斯利那加城东北方80千米的山谷中，进山的公路双侧尽是一座座高耸入云的喜马拉雅雪峰。大小面积不等的冰河，为开凿出山谷的辛德（Sind）河源源注入雪水，掀起汹涌波澜。到了基地村，咱们换乘马匹，由马夫牵着，前往三千米外的塔及瓦思（Thajiwas）冰河。在那里，咱们见到也在带队的弟弟导游，骑在马上高兴地以及咱们挥手致意。

巴哈甘（Pahalgam）在斯利那加南方96千米，山谷深幽，林木葱郁，雪山占据如龙，溪流蜿蜒草原上，牛羊星散，民房错落，景色壮丽而气氛静好，以及置身阿尔卑斯山中无异，素有「小瑞士」之称。

平原上则绿野田畴，嫩黄的芥菜花舖满田畦，郁金香曼延成湖，而非在印度正值干季见到的大片枯树黄土。前往帕哈尔甘姆的路上，经由盛产最昂贵香料藏红花（saffron）以及苹果、各类坚果的农村。不管是首府斯利那加仍是农村山野，屋舍多为独门独院的一、二楼洋房，不乏精巧的门窗名堂，看起来人民的糊口水平远比印度其他地区富裕。

置身前座的哥哥导游也像他的父亲，沿途很少解说，多数时间忙着以及司机以土语聊天。但是四天相处下来，咱们仍有不少机会交谈，谈着谈着，我慢慢了解到他愁闷不乐的种种缘由，有国愁，亦有家忧。

克什米尔位于青藏高原西端与印度最北端之间，目前分别归属巴基斯坦、印度以及中国，印巴部份约22万平方千米，拥有两国争议性。克什米尔曾经承受到蒙兀儿回教帝国统治。1947年英国收场在印度的殖民，彼时印度国内有数百个小王国。回教徒立刻请求脱离印度，独立成为巴基斯坦国。统辖克什米尔谷地的小王国但愿维持中立，对于于加入印或者巴优柔寡断。亲巴基斯坦的权势发起袭击，王室只好向印度求援，印度派出大军平乱，以后就有了印属克什米尔。

咱们2019年4月底前往印属克什米尔游览，早前的2月14日，一辆印度警车遭遇袭击，造成46人死亡，印度政府怀疑是巴基斯坦指示，对于巴国开展空袭，双方短暂互击后，总算克制抽手，但安全的顾虑已经重创当地观光业。咱们在幽美的雪山以及大湖间徜徉，居然看不到甚么游客。生意不佳，自然让经营旅行社的哥哥愁眉不展。

因为数月前就预订了行程，咱们只好硬着头皮前往印属克什米尔。其实换个角度也能够说当地很安全，街上一辆辆印度军车呼啸而过，在某些地段，每一五十公尺就有一个荷枪的印度士兵，他们还往往拦阻车辆抽样检查，这些措施皆让哥哥忿恨欲炸。

当地居民80%信仰伊斯兰教，语言、文化、宗教、风土民情等与印度差别甚大，七十多年来印属克什米尔人始终没法认同印度辖权，所有的市招以及政府公告都是英文，没有看到任何印度文本。而印度只有靠枪杆子维系统治，严格监视当地人民。

每一当车子停下来接受印度军人盘查，哥哥就患上强行压制住心中怒火，佯装镇静。他说自己的心境极端矛盾，既痛恨印度大军终年强占，但也不但愿反抗人士制造冲突，由于观光业禁不起一再骚乱。

「你们想加入巴基斯坦吗？」我问。

「才不呢！」他激动地叫起来﹕「克什米尔的面积以及资源胜过世界上许多国家，咱们要做自己的主人。」

「可你们没有自己的戎行以及国防气力，如何独立？」我坦白说。

他神情黯然，堕入寻思。

国愁以外，家忧也令哥哥烦心。旅行社虽生意平淡，杂务仍由他一肩承当，迄今未婚。而他那俊美的弟弟，正以及泰国女友如胶似漆，吵着要移民到糊口更多采多姿的泰国，将令人手已经经不足的旅行社更难运作。他也不能烦劳年事已经高的父亲，去介入更多的导游工作。

如果说，爸爸以及弟弟的高颜值宛若印属克什米尔使人冷艳的自然风貌，那末哥哥的忧心以及苍老，不啻反应了当地繁重无解的政治窘境。我不知怎样劝慰他，只能空洞地许诺，将会举荐朋友们来这里旅行。

孰料次年新冠疫情席卷全世界，各国观光业堕入停滞。那三年期间我常想，哥哥向导的眉头是不是更紧蹙？神情是不是更抑郁？（寄自马里兰州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