犬儒与弥勒
虽然有许多人标榜或者伪装自己无欲无求,但「无止地步扩张自己的愿望,不择手腕地知足自己的愿望」才是「正一般人」的本能与行动模式,甚且是人类社会不断前进的动力。但也有一些不那末「正常」的人,会去否定、鄙弃、嘲讽这类无限的愿望,这早在古希腊就已经成为哲学学派,称为「犬儒学派(主义)」(Cynicism)。「犬儒」的这个「犬」字,就是狗的意思没错。歧视他们的人说他们活患上没个人样,信奉者则认为自己过着像狗同样的极简糊口,正表示精神上要比贪患上无餍的人来患上高尚。
把犬儒主义身体力行到极致的代表人物,是哲学家第欧根尼(Diogenes)。这人在世时就极出名,由于他身无长物,流浪街头,睡在一个大木桶里头,全体家当只有一条裹身长布,一根手杖,还有一个碗。有一次他到泉边取水喝,发现一个小孩用手捧着水喝,如梦初醒碗也是过剩的,就把碗也丢了。话虽如斯,他起码应当还具有一盏油灯,由于听说他会在大白日的雅典街头打着油灯,寻觅「一个真实的人」。
自愿采行极简类犬糊口的怪咖,在西方历史上其实很少见。倒是一千多年后的中国五代,有个人的行动与第欧根尼十分神似。此人是出家人,名叫契此,终日笑口常开,衣衫不整,挺着个大胖肚子,乞讨维生,全体家当包含吃剩的食品都装在一个随身携带的大布袋里。他连木桶都没有,累了就露天而眠,也不怕冷,人家就叫他「布袋以及尚」。契此死前留下偈语:「弥勒真弥勒,化身千百亿,时时示时人,时人自不识。」死后不久,有人言之凿凿说在别州看见他依然违着布袋到处游走,就开始盛传契此就是弥勒菩萨的化身。布袋以及尚的外貌与业绩后来被越传越神,变为了中国佛教信仰里面弥勒菩萨的形象根据。当今各大寺庙所见到的弥勒菩萨的泥像或者者画像,大都是个笑瞇瞇、胖嘟嘟,光着大肚子的以及尚样子,就是由布袋以及尚的传说而来。
弥勒菩萨在中国的影响力极大,信徒无比的多。唐代的女皇帝武则天,就让手下的公关经理人们把她塑造成弥勒菩萨的转世,来晋升自己当皇帝的正当性。今天咱们走进许多大寺庙的大门以后,遇到的第一重「天王殿」里面,都会看到笑瞇瞇的弥勒斜倚在那边。为何弥勒菩萨这么受欢迎?一来固然是由于祂的长相笑容跟大熊猫同样没人不爱,再来则是由于祂的地位十分的特殊。弥勒菩萨是佛教信仰中的「未来佛」,将来是要取代释迦牟尼佛的「现在佛」的位置的。是以尽管弥勒菩萨尚未成佛,良多人就已经经把「弥勒菩萨」称作了「弥勒佛」。就好像总统候选人或者总统中选人尽管尚无就职,信徒们就已经经先称他为某某总统同样的道理。
弥勒菩萨的官邸在「兜率天宫」。佛教是外来宗教,所说的天宫跟中国传统信仰空想中的天宫(孙悟空大闹的那个)完整是两码事。天宫是「天界」的一部份,而天界是六道轮回(天、阿修罗、人、牲畜、饿鬼、地狱)中的顶尖蛋黄区,最高真个「天道」成员的居所。能投生人性当人已经经够荣幸的了,要是还能好几辈子都做对于事情,说不定就有机会投生天道,成为「天人」。天人差不可能是仙人那样的存在,但却不是修行的终极归宿,由于佛教信仰的终究目标是要涅槃静寂,脱离轮回的。尽管天人的寿命与人类相比是天文数字,并且在天界享尽清福,但最终仍是会死,死前会有五种前兆:衣服开始变脏,头上花饰凋零,身体发生脏臭,腋下流出汗来,心神不宁坐立不安,这叫作「天人五衰」。天人死后仍在轮回当中,若是往常疏于修行,福报耗尽,说不定还患上陷入待遇差良多的其他「道」去。
天人在尚无「衰」之前,糊口确切是很津润的。祂们也有情欲,分男女,女性的天人就叫作「天女」。俗世能有的享乐,天人同样也不少,祂们还善于跳舞乐器,能飞行,所以也叫「飞天」。休闲顽耍以外,天人似乎也偶尔需要轮值出差。譬如在佛祖的本生故事之中,有尸毗王为了救鸽子而「割肉喂鹰」的感人情节,到了剧情最高潮时,空中就呈现许多天人打动赞叹,不断撒花。此外在《维摩诘所说经》的〈观众生品〉里,维摩诘讲到妙处,也有天女跑出来撒花,检查听众里面谁的道行高,让花不沾衣而落,谁的道行不够,花沾衣而不落,成语「天女散花」便是由此而来。
因为天人与天女的福报大,糊口品质佳,所以长相也尤其的好,男的帅女的美,个个身材曼妙,心旷神怡,飘在天际奏起乐器跳着舞,那场景真是妙不可言。尽管咱们无缘亲见亲聆天人的美好姿态,动人乐音,好在还有大量的画作可供观赏。敦煌石窟积累了千年以上的佛教文化遗产,几近每一个洞窟都有标致飘逸的天人(飞天)壁画,使人悠然神往。
敦煌石窟中除了了天人以外,也有没有数珍贵的佛菩萨泥像与画像,之中也包含了弥勒菩萨,样子却完整不是国人心目中那个胖嘟嘟、笑咪咪的吉利物形象。弥勒的身材无比标准,表情镇静肃穆略带微笑,衣着整洁华美,跟布袋以及尚的卡通味不在一个档次。这是固然,由于佛教信仰传入中国的时期远远早于布袋以及尚,所以布袋以及尚不多是弥勒菩萨的本来样貌。此外还有一个有趣之处:敦煌石窟内包含弥勒菩萨在内的众多佛菩萨的像貌,都跟中国寺院之中常见的佛菩萨颇不相同。一般为卷发,眼睛很深,鼻子很高很挺,有的还蓄个八字胡,较接近西洋人的长相,跟欧洲博物馆中的古希腊罗马神祇雕像十分相似。这类特殊的佛菩萨造型,来自于「犍陀罗地区」。
犍陀罗地区位在今天的巴基斯坦西北部与阿富汗东北边疆一带,地处印度与中亚、西亚交通的枢纽,是东西方文明的交通要道,唐玄奘西行取经(没有孙悟空)时曾经经到过这里。因为它独特的地舆位置和历史违景,自古成为一个文化的大熔炉。西元一世纪开始,该地区由「贵霜帝国」统治,贵霜帝国笃信佛教,有无比多的佛教艺术作品流传至今,称作「犍陀罗艺术」。该地佛菩萨造型的「西洋化」程度,愈甚于敦煌石窟,活脱脱就是个希腊版的佛教文明。缘由是早在贵霜帝国以前的好几百年,犍陀罗地区就已经经是希腊的属地,因此早有了浓厚的希腊文化根柢。希腊式的神祇造型是当地雕像艺术家与工匠们的本职,多年后与佛教文化碰撞融会下,就发生了这独特的犍陀罗佛菩萨形象。在台湾,想要赏识犍陀罗艺术其实不需要远赴阿富汗,南投的「中台世界博物馆」就有很丰厚的馆藏,值患上一访。
那末,远在地中海的希腊文明,何以会具有几千千米以外的亚洲属地呢?这就要归功于一名希腊马其顿城邦的巨人,名叫亚历山东大学,后世尊称他为「亚历山东大学大帝」。
公元前336年,亚历山东大学的父亲腓力二世被波斯派来的刺客杀死,二十岁的亚历山东大学即位成为马其顿国王。他用了两年时间安定希腊的事态,然后带领数万大军向东远征以报父仇,从此再没有回到故乡。他只用了三年就征服了当时势如中天的整个波斯帝国,让波斯王大流士三世死于自己的部下之手。大仇患上报以后,亚历山东大学打上了瘾,并未止步,继续侵入佛教的起源地印度,然后「放眼世界」,打算征服全世界(固然那时没人知道世界是一颗球)。亚洲的犍陀罗地区之所以有机会浸淫古希腊文化,恰是为此。
征服世界的野心后来没能达成,由于师老兵疲,亚历山东大学的部下们并无亚历山东大学那末疯,他们只想回家,谢绝继续随着他追梦,他无奈只好班师回程。要是亚历山东大学能继续东进,走通了当时还不存在的丝绸之路进入中国疆域,碰到也正在打个不停的「战国七雄」的话,不知道会创造出甚么样的平行世界?收场了将近十年的长征后,亚历山东大学的部队终于在回程安顿下来,定都在巴比伦(位在今天的伊拉克)。亚历山东大学本人的雄心并未终止于此,一直还在规划着东征西讨打打打,惋惜天不从人愿,溘然死于某种急性疾病(有人怀疑是被谋害),英年仅仅三十三岁。
亚历山东大学这位人类有史以来事业心最重,事业也最光辉的男人,是怎样造就的呢?一半出自于禀赋,一半出自于培育。腓力二世从亚历山东大学十三岁开始,就聘用了西方哲学史上影响最大,最无所不知的亚理斯多德来当家教。文武双全的亚历山东大学,整个青少年时代都是菁英教育的完善典范。无非呢,年青的亚历山东大学内心深处,也曾经有过超乎世俗成绩的其他憧憬。多年以后征服了半个世界的亚历山东大学大帝,临终之时不知有无回顾自己的一辈子患上失,追思起青年时在故乡产生的一件旧事:
年青的亚历山东大学据说在境内有位无比出名的山人,无欲无求我行我素谁都不鸟,有着不凡的智能,是个了不起的哲学家。亚历山东大学起了爱慕之心,稳重地前往造访。见到哲学家的时候,久长的阴雨天刚刚放晴。此人身体半裸,满脸胡须,身上还有虱子,正躺在街头晒着太阳,跟风闻同样的牛。亚历山东大学显然很着迷,走上前去,说:「先生,久慕您的大名,我是亚历山东大学,您想要任何东西虽然说,我都能为你办到。」怪老头擡头望他一眼,回答:「那末请你移开一点好不好,你挡住了我的阳光。」
这位只想晒太阳,对于所谓的权位事功浑不在乎,对于亚历山东大学嗤之以鼻的怪人,显然跟亚历山东大学不是一挂的。伟大的亚历山东大学似乎有点被煞到,事后对于人说:「如果我不是亚历山东大学的话,我想当第欧根尼。」第欧根尼就是这怪人的名字,他是史上最出名的「犬儒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