芦苇与浮萍
二○一五年春季的某个凌晨,我从德国纽伦堡(Nuremberg)搭直达巴士至捷克布拉格(Prague),这个一九九二年被登录为世界文化遗产的捷克首都,一直在伏尔塔瓦河(Vltava)流域的波希米亚(Bohemia)地区静静披发魅力。
登上佩特任山(Petřín),走进布拉格城堡(Prague Castle),众多教堂、宫殿、大厅等雄伟建筑群,各自展示罗马、哥德、巴洛克、文艺复兴式等各种作风;往东鸟瞰布拉格全景,伏尔塔瓦河缓缓地流着,这条在交响诗组曲「我的祖国」中吟咏的捷克母河,正倾诉着波西米亚王室的历史;两岸黄墙、红瓦、青顶的各式作风建筑栉比鳞次,迎着金黄阳光竞相争高夺妍,见证其「千塔之城」的美名。
闲逛黄金巷(Golden Lane)里的古朴画廊后,沿饥饿墙(Hunger Wall)下山至查理大桥(Charles Bridge),这座无木无钉的古砂岩桥有十六座桥墩,其两端有三座哥德式桥塔,其上有三十尊巴洛克式圣者雕塑。我惊叹其雕刻的精湛,更深入地体会到,原来桥是连接两岸的信道,也是联络心灵的艺廊。
穿过查理大桥至东岸的哥德式桥塔,踏在光滑的鹅卵石路上到旧城广场。市政厅南面墙上的天文钟妍丽炫目,它是原始的机械式天象仪,上部的星盘以地球为中心,以天空为违景,显示太阳与月亮的方位;下部的日历盘显示月份;整点时钟声齐鸣,十二徒弟雕塑依序走出双侧的窗口。天文钟的大小圆环宛如穿戴波希米亚风情舞衣的舞者,依天象的运转规律地旋转着。
夜色已经深,广场外的大街冷巷人潮涌流,餐厅、酒馆、咖啡屋里人群拥堵,广场上几群热忱的爵士乐者依随兴的节奏自由地吹奏着;热忱的波希米亚人(Bohemian)敞开笑靥,以踏、踏、跳的频率,跳着浪漫的波尔卡舞;广场角落的幽暗餐厅里神秘的罗姆人(Roma)蒙着面纱,优雅地踩着探戈舞步。波希米亚人长居此城,罗姆人浪迹在此,热忱融会风情,相异民族的文化汇聚成艺术的瑰宝。
从西元前的古老时期起,凯尔特(Celts)、日耳曼(Germanic)、斯拉夫(Slavs)民族依序迁徙到波希米亚假寓,似三种芦苇同在池中扎根,相互纠缠,致使后根推前根的历史事件。凯尔特民族已经被连根拔起,日耳曼民族则被驱赶到波希米亚西北外缘的地区,如今仅有斯拉夫民族假寓波希米亚。
十四世纪印度–雅利安(Aryan)民族罗姆人从印度北部浪迹波希米亚,似无根的浮萍飘泊在池面上,十五世纪末全被驱赶,如今浪迹全欧洲。到法兰西时,不说来自印度,却说来自波希米亚,法兰西人便称他们为波希米亚人。到英格兰时,英格兰人误以为他们来自埃及,删除了「Egypt」的「E」,且稍改后缀而成无大写的「gypsy」,轻视何其深。
分布在全欧洲的罗姆人席卷一股波希米亚风,不但带来浪漫思潮、艳丽彩装、佛朗明哥,还激起文艺作品,比方小说「巴黎圣母院」、歌剧「卡门」、乐曲「流浪者之歌」、「匈牙利舞曲」、「匈牙利狂想曲」等,影响深远。飘泊的浮萍处处披发幽香,闻香之余,是不是细听来自他们心灵深处的咏叹,而愿为他们在英文世界里正名?